我一向很自傲有一個非一般的爸爸 。自傲的不是他在藝評界的名氣和地位,而是他的世界觀、他對生命的看法和他對我們兄妹倆的放手。
自我小時候他便很忙碌,我早上六時起床上學,他已回紗廠上班。當很多同學家中都是電視撈飯的時候,我們的家規卻是熄電視開飯﹙又或是電視從沒有開過﹚,邊吃飯邊鼓勵我們兄妹倆滔滔不絕地分享當天在學校的所見所聞。晚飯後他不是在寫稿便是外出聽音樂會,我們上床睡覺時他往往還在工作。日常起居飲食、溫習、簽手冊都是媽媽一手包辦,但周末和假期他卻會帶我們去行山和露營。到我大一點﹙其實只有四歲﹚,他便開始帶我去大會堂和其他場地聽音樂會,看芭蕾舞。同時他也會帶著我跟他的朋友行山、郊遊、分享美食。如此這樣,我自少便一點點走進爸爸的圈子,認識他的朋友。
爸爸的世界很大,亦給了我們很大的自由和發展空間,在他的世界裡,讀書固然重要,但卻不能只讀書。小學時他鼓勵我們暑期到西貢外展訓練學校接受野外挑戰,中學時積極參與學會、童軍等活動,入大學時說讀大學一定要住宿舍。雖然直至中學畢業在日常生活上仍有著媽媽的全方位照顧,但是我卻沒有變成一朵溫室的小花,是他們的放手和信任,造就了今天獨立和有主見的我。相比很多父母對子女有著很明確的期望,爸爸卻只要求我們兄妹倆大學畢業,至於修讀那學科,將來做甚麼工作,他卻給我們絕對的選擇自由。他很少跟我們說他想我們將來這樣那樣,他絕對尊重我們每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,我們有自己的人生。
由於我的音樂和藝術天份著實太低,大學選科時決定「有咁遠走咁遠」,去了讀經濟金融。我以為從此會和爸爸走上不一樣的軌跡,誰知畢業後卻誤打誤撞去了做大學傳媒教育。自小爸爸工作忙碌,坐下來和我們說教的機會不多,反而媽媽對著我的時間卻相對多。我一直以為媽媽對我的影響力會比爸爸大得多,但是出來工作後我才發現爸爸對我的影響是何等巨大。原來在他多年的耳濡目染下,不僅是他的傳媒人脈在不知不覺間已印在我的腦海,而且他的做事作風也反映在我每一天的工作上。那一刻我才發現,身教比言教重要太多。搬出來自立後,我和爸爸不是每天也通電話的那種父女關係,但每到人生交义點時,我都會第一時間詢問他的意見。回想第一次轉工,他正在蝴蝶谷音樂夏令營,那個長途電話一講便是個多小時,他的忠告是下一份工作是否能為你製造更多機會找再下一份工作。後來我工作上不太如意,頓萌生出國留學的念頭,兩老毫無保留地支持我出國。換著是別的父母,一定會勸我不要放棄當時的大好前途,留在他們身邊。
過去12年,雖然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分隔在地球的兩邊,但我們總會把握機會在世界不同的角度相聚。這些年我們走過包羅萬象的曼谷、海拔三千多米的武嶺、充滿殖民風情的夏灣拿、零下30多度的黃刀、風雪交加的露易絲湖、新舊交融的檳城。無論旅程是長是短,天氣是晴是雨,我們都很享受相聚的時光,一同分享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、文化和美食。跟著我們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打拼。
每一次跟朋友說起我的爸爸,我都會很驕傲地說:「我從來不是他世界的中心,但重要時刻他卻從不缺席。」剛過去的父親節,我給他寫到:「老爸,多謝你咁多年來的放手,但重要時刻卻從不缺席,無言感激。」老爸,我很慶幸跟你說了這些心底話,我知道很多人是你的fans,但你卻是我的fans。謝謝您這麼多年來對我的溺愛,他日天家再見。
女兒
周凱欣 Alice
2021年8月